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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章三司會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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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炳林從酒醉中清醒的時候,他正睡在書房的軟塌上。他衣服上全是塵土,挨著袖口的部分還有一攤穢物。他極盡惡心,揉著昏沈的腦袋叫來小廝:“少夫人呢?”

小廝打了個千兒,面上是驚恐交加:“少爺,少夫人帶著小姐……回娘家去了!”

“什麽?”

小廝“噗通”跪下去,瑟瑟發抖道:“昨兒個宮裏來人傳旨,少爺寧喝得酩酊大醉,少夫人一怒之下就帶著小姐回娘家去了!”

宮裏來人傳旨了?濃重的黑雲壓下來,似是一層又一層在心底鋪開,壓抑的氣氛讓人覺得喘口氣都有些費勁:“聖旨上是怎麽說的?”

小廝不敢怠慢,哆哆嗦嗦將程炳林被罷官一事講了出來。程炳林氣得當時就將書案上的東西一應掃落,“叮叮當當”一通亂響。

與此同時,程蒼林被封為襄王府長史的消息很快就在程家後宅傳開了。

程兆田本來想讓程蒼林通過吏部入仕,可是祝易秋那個老狐貍看準了要做一個純臣,所以一直壓著折子不放。他所幸就直接走了襄王的門路,將程蒼林送進王府做了一個長史。

長史雖然不是什麽高官,但是他能常在王府行走,也便利了程兆田與襄王府的溝通交流。

程炳林聞言卻摔了酒壇子哈哈大笑:果然,一個程炳林倒下去,立刻就有程蒼林站起來!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?他既然害的自己連官職都丟了,甚至前次劉九娘的事也與他脫不了幹系,自己則能容忍他在仕途上走的一帆風順?怎能看著他將自己一步步踩在腳底下!

程蒼林不是喜歡告密麽?那就讓他嘗嘗這種滋味!

幾年前,程蒼林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。程炳林曾問過父親:弟弟去了哪裏?

程兆田卻支支吾吾的道:“他有要事要辦!”

要事!要事!要個屁的事!真當自己是傻子嗎?程家中間收到過程蒼林寄回來的信。當時管家拿著信往書房去,他心中起疑就跟了上去。後來,他乘著父親不註意,曾經將這封信拿出來讀,這才知道,原來自己的好弟弟在外頭與鄉野女子有了首尾,寫信通知家裏自己要成婚!

他可是有妻妾在房的!成的哪門子婚?

程炳林面上不動聲色,暗中讓人去追查了那封信的來源。最終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裏,他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好弟弟!

他改換了名姓,與一對父女生活的怡然自得,更有甚者,那女子竟然還懷了他的孩子!

又過了幾個月,程蒼林終於風塵仆仆地回到家中,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女嬰!那女嬰額上有一道刀疤,被裹在濕漉漉的被單裏哭得撕心裂肺。

府上的人問起這丫頭的來歷,程蒼林與父親卻都閉口不提。只是程炳林心中卻十分清楚:這丫頭分明就是自己弟弟的親生骨肉!

因此,當程蒼林提議將這丫頭一刀殺掉的時候,程炳林祭禮拒絕,並攛掇著自己的祖母收養了這個丫頭。後來,祖母去世,這丫頭在府裏無依無靠,程炳林就讓她給自己的女兒做一個抱上馬墩的小奴。

其實還有一件事,程炳林沒有告訴過任何人。當年,程蒼林抱著丫丫回府的時候,程炳林便知道這小丫頭的娘大約出了變故,因此他特意派人去那個小山村看過,接過只看到一片焦土!

程蒼林竟然將整個村子屠戮幹凈!

說什麽是為父親辦事,不過是圖著自己風流快活!鬧出事以後竟然還一把火燒了整個村子滅口!這樣的人簡直是禽獸!

有些事壓抑的久了,就像是江河裏的漩渦,表面上一派寧靜,可一旦踩進去,就再沒有走出來的可能了。

當年參與屠村的人雖然死了個幹凈,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程炳林手裏竟然壓著一份口供。

程家的行事作風,程炳林一貫了解。所以,當他知道自己的弟弟領著人將整個村子的人屠殺幹凈的時候,他心裏就已經知道這群爪牙活不成了。

當時,參與屠村的人裏,有一個叫牛大的人,他與程炳林手下的牛二是親兄弟。只是親兄弟只見就一定和睦嗎?

為了利益,什麽兄弟情義都是狗屁。

程炳林讓牛二給他哥哥傳信,將程家有意殺人滅口的事情透露給他知道。牛大果然慌了,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顧不得多想,似是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央求著牛二帶著他逃離。

牛二借故道:“縱使你跑得了初一,跑得了十五麽?程家勢大,你知道二公子屠村的機密,他們豈會容你活下來?”

牛大六神無主:“那該怎麽辦?兄弟,你一定要救救哥哥,咱們可是親兄弟啊!”生死關頭,前塵恩怨皆不重要,最重要的便是那比紙還薄的兄弟情義。因為,牛大覺得,這點子情義能救命!

牛二便道:“不如你寫一封供狀,將二公子屠村的始末仔仔細細寫下來,然後再把這供狀藏起來。到時候,若是二公子的人要為難你,你就告訴他你已經將他的罪行寫下來了,若是自己活不了,那份東西就會流傳出去!”投鼠忌器,程蒼林便不敢下手了。

牛大當即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:“可是這供狀要藏在哪?”他眉頭一皺:“不如放在你那?”

牛二趕忙搖頭:“不成!咱們是兄弟,你若出了事,只怕二公子頭一個就會想到我,若是讓他找到,寫了不如沒寫,還憑白牽連我一條人命!”

牛大想了想終於點頭:“好,我寫!”

既然要寫,也不再怠慢。牛二磨了墨,牛大的字雖不好,卻牙勉勉強強能寫下來。等他寫完了,吹幹了墨跡,牛二就捧起來看。

牛大的字很潦草,牛二看的很費力。可他依舊看完了:“不錯,寫的很詳盡了!對了,這裏面為何沒有說起二公子屠村的原因?”

牛大趕忙搖著頭道:“這個我們也不清楚。只知道二公子與胡家的女兒有了首尾,那小娘們兒甚至還懷了孕,不知怎麽,翁婿兩個就鬧翻了。對了……”他忽然想起一件事:“二公子似乎在找什麽東西!”他想起胡孝邦從村口土地廟取出的那個布包,有些遲疑道:“具體是什麽東西,就不知道了!莫非是胡家有什麽寶貝?二公子貪圖人家的東西?”

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。程蒼林雖然生在富貴人家,可是這世上的珍寶數不勝數,有些東西,只怕是當今皇上看見了也會垂涎三尺的!

牛二點點頭:“你簽名畫押,然後帶上盤纏離開江西,從今以後不要再回來了,這事情也就結了!”

牛大不疑有他,握著筆在紙上寫了名姓,只是他想按手印的時候,卻忽然發現身邊沒有印泥。牛大擡頭想問問牛二有沒有隨身帶著印泥,若是沒有,用墨水代替也是使得的。

可是當他擡起頭的時候,卻只看到牛二那雙猩紅的眸子還有那柄閃著寒光的刀!他甚至還沒有問一句“為什麽”,那柄尖刀就割在他脖子上。

尖刀過肉是什麽聲音?總不會比心碎的聲音更加震撼!

牛大死了,牛二就從他手裏拿過供狀來。可是牛大的手握得緊緊的,至死不松。牛二擔心用力過猛將紙扯破,又擔心血會流在紙上汙了墨跡,所以他只好將牛大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掰開。然後握著他的拇指,就著脖子上淋漓的鮮血,在每張紙上都按了鮮紅的手印!

這供狀就落到程炳林手上了。

程炳林知道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供狀的作用,所以他派人連夜去了一趟戶部尚書葛友嵐的府上。

葛家門禁森嚴,但是射支箭進去能費多少功夫呢?

隨著一聲破風聲響,暗處有寒光閃動,箭上綁著幾頁薄紙,像是犀利的閃電,破開層層黑暗“咚”一聲紮在廊柱上。

葛家亂了分寸,一個個都在扯著嗓子喊:“有刺客!有刺客!”

葛家進了刺客,葛尚書卻連夜去了一趟楚王府。等他從楚王府回來的時候,天色已明,偶爾有兩股冷瑟的風打著旋掀起一角袍袖,“嗚嗚”叫著沖進棉襖裏去,冷得人狠狠打了一個哆嗦。

京城裏著實平靜了幾日,朝堂上除了一些雞零狗碎的事,再沒有旁的值得關心。

林慕果躺在蘇榮琛懷裏,聽他溫聲講著邊關呈來的奏報:“今年冬天來得早,柔然的冬天又格外冷一些,所以,草原上許多牛羊都凍死了。”

林慕果擡頭看他眼中隱隱有些憂色,忍不住道:“大燕雖然長久不曾興兵,但是邊防一向嚴密,你就無需多慮了。”

柔然民風剽悍,自己的收成不好,自然要想法子過冬。想什麽法子呢?只得南下來大燕的國土打饑荒。大燕與柔然不同,素來都是農耕為主,因此,縱使冬天冷了一些,只要不發生雪災,農作物應也無礙。

蘇榮琛看著桌子上跳動的燭火,眼神似乎有些幽深:“但願如此吧!”

林慕果不願他太過勞心,趕忙轉開話題道:“程家的事怎麽樣了?最近倒是沒聽到什麽動靜了!”

蘇榮琛也慢慢躺下去,一手撈起她那如緞子一般華順的長發,悠悠道:“程炳林已經派人往葛尚書的宅子裏送了支穿雲箭,上面綁著東西,具體是什麽,就不得而知了!”

林慕果皺著眉想了一會兒,咬著唇道:“能是什麽呢?”他們雖然一手挑起程炳林兄弟的戰爭,但是也只是想著從內部瓦解他們。畢竟骨肉至親才最知道對方的死穴!可若認真說起來,他們這兩個想著得利的漁翁並不知道將會到手的是鷸還是蚌。

蘇榮琛輕聲笑了下:“管他呢!總歸咱們不會吃虧便是了。若實在不成,以後多得是法子收拾他們!”他的手輕輕拍了拍林慕果的背,聲音也溫溫柔柔的:“你放心就是了!”

林慕果將手往他身上一搭,臉上的神情也十分松快:“有你在,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?”

夫妻兩個相視一笑,蘇榮琛揮手便“噗”一聲熄了燭火。屋子裏頓時陷入黑暗之中,有清輝自窗外灑落,平添一股靜謐、祥和。

又過了十日左右,有一隊人馬奔馳在回京的官道上,他們急匆匆驗對了腰牌進城,然後朝著楚王的府邸馬不停蹄飛馳而去。

風慢慢大了起來,刮得天地間一片昏黃,烏雲慢慢從四周聚攏,太陽像是西窗的燭火一般,昏黃、清冷,晴了好幾日的天空,終於又陰翳起來了。

這日早朝,有坪洲府呈上八百裏急報,言說四年前坪洲府下轄的南窪村遭歹人屠戮,今日終於找到那夥強盜的下落。

站在朝班中的程兆田聞言一驚,冷汗隨之下落。

隨同坪洲府知府的奏折一道送來的,還有一份供詞,大約放了多年,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,但是仔細辨認後一字一句還是看的分明。

供狀將當年的事情寫的完整詳盡,包括程蒼林如何領人圍攻胡孝邦、如何趁夜放火屠村、甚至於後來,如何在破廟中圍堵落網的胡排風,字字分明。

昌平帝年紀大了,看東西難免有些吃力,他眉頭始終緊緊皺著,待看到最後歪七扭八的署名“牛大”,還有那個不似印泥、倒似鮮血一般奪目的指印,額角終於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。

“朕今日倒是開了眼界了!朕的官吏,坐鎮一方的巡撫,竟然會縱容兒子放火屠村!他拿朕的子民當成什麽?螻蟻嗎?”說到最後,聲音陡然尖利,似是能將大殿上的橫梁震倒一般。

文武百官趕忙叩首請罪,程兆田更是出了一身冷汗,雙腿發軟,站都站不起來。

“查!必須嚴查!”昌平帝一聲斷喝:“若是情況屬實,朕絕不姑息!”

既然牽扯到人命官司,自然是一樁大案。裴南褚有些惶恐道:“微臣請旨!”

昌平帝挑著眉冷冷一笑:“你?”裴南褚的冷汗倏忽就流了下來:聽皇上的口氣,這事情難不成還與自己有牽扯?

過就聽昌平帝有些陰陽怪氣地道:“諸位愛卿還不知道這屠村的是何許人也吧?”朝堂一片死寂,昌平帝卻直接將奏本扔下去,堪堪砸在程兆田的額角。疼痛似是漣漪一圈圈蔓延,可到了這會兒,他哪還管得了這點小傷?

“程尚書,你覺得此事是否該嚴查?”

他一個工部尚書,昌平帝不點大理寺、不點督察院,卻偏偏點了他?百官頗為不解,可襄王卻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。

程兆田的聲音都有些顫抖:“皇上所言甚是,若是真有此事,定當嚴懲不貸!”昌平帝至今也沒有點破嫌犯的身份,因此,他只能裝聾作啞,更有甚者,他為了博取昌平帝的信任,他還要信誓旦旦地要求嚴懲兇手!

“既如此,那便著三司會審!”一語定音:“此案的分量你們心中有數,若是讓朕知道你們膽敢松懈憊懶,就不要怪朕不念君臣情分!”此話說的又急又重,刑部、大理寺、督察院的官吏趕忙躬身答應。

蘇榮琛嘴角噙出冷笑,默默走出朝班:“皇上,微臣以為,依舊不妥!”

他素來不常說話,但凡說上一兩句,昌平帝總是要聽上一聽:“如何不妥?”

“三司會審縱然能保公允,可此事事關重大,若不派一個有分量的壓場,只怕……”蘇榮琛再一拱手:“前途艱澀!”

話雖然含蓄,但是再沒有什麽不明白的。

昌平帝垂頭沈思,良久才皺著眉慢慢吐一口氣:“此言有理。”至於這有分量的人該如何選呢?

襄王肯定是不成的。楚王和靖王呢?似乎也不成。他們三個成水火之勢,襄王若是主審,會一味包庇,換做楚王和靖王,則又會落井下石。

此事事關重大,必須要給萬民一個交代,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!

昌平帝擰著眉頭在朝堂上掃視一圈,目光忽然定格在平王身上。他穿一身絳紫色蟒袍跪在丹犀下,垂首躬身,一言不發,模樣甚是恭敬。

自從平王參與朝政,也已經有幾個月了。他實力不濟,更何況外家還是戴罪之身,按理說是沒資格參與黨爭的。而且,從這幾個月來看,雖然只零星交給他幾件差事,倒是都辦的分毫不差。

昌平帝有些心動了。“既如此,平王,你便替朕走一趟吧!”

平王有些吃驚,漏出一副“這差事怎麽落在我頭上的表情”。他的表情被昌平帝盡收眼底,昌平帝心中稍微一頓,側著臉看他:“怎麽,你不願意?”

主審這件事能有什麽好處?不管怎麽斷案,必定要得罪一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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